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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年
我们不该忘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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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那些年
文/陈杏梅
过年了,家家饭桌上都是玉盘珍馐、美味佳肴应有尽有。肉的爽滑酥软,浓汁四溢;素的清淡可口、香甜脆嫩,味美而色佳。可吃饭的人似乎并不贪恋这“美色”蜻蜓点水般拨弄几下,便只剩了喝茶聊天。是,如今生活富足,哪个不是肚满肠肥,谁还会稀罕这个?看看当下,再想想曾经那些年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……
关于年,最初的记忆是坐在生产队大院里等着分肉,趁人不注意我捡起一个小肉渣偷偷地塞进嘴里,结果还是被发现了。他们打趣我:“妮儿,吃的啥?”我歪着脖儿,瞪着眼儿,捂着嘴儿,扯着嗓门儿大声喊:“枣!”一大帮子人哈哈地笑,羞的我把脸藏在母亲身后好半天也不敢出来,那个肉渣终归是没舍得往外吐。
到了家,等把肉炖熟了,父亲切下来那么薄薄的一个片儿,放到我手里。我开心极了,就用掌心托着它,从东屋溜达到西屋,又从西屋溜达到东屋,一边走一边舔,就是舍不得吃。
队里分肉按人头,算上我三口,也能分回五六斤,可我还有太爷太奶,爷爷去世早,父亲是长孙,老亲多,吃饭的也多。那么多的亲戚都指望这几斤肉去打点呢,他们又怎么舍得给女儿一大口。
再大一点的记忆里是个辛酸的年。春节前,为了给我买双新棉鞋,母亲把家里的*豆卖了,却只卖了五块钱。父亲拿着那五块钱进了供销社,拿起棉鞋又掂掂钱,琢磨了半天也没舍得给我买,却在回家的路上把钱丢了,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那一次父亲却抱着我哭了一整天。
再后来,年是腊月二十九晚上父亲洗猪头、猪下水(猪肠)的画卷。八几年的时候猪肉才七八毛钱一斤,但还是吃不起很多,不过要是再能有一个猪头、一挂猪下水掺合着就可以过个肥年了。
猪头可以拼出:猪耳朵、猪头肉、口条三样凉菜,这三样在那个年月可是招待客人的上等下酒菜。猪下水呢?虽然只有小肠和肥肠,却是即可凉拌又能热炒的;虽说有些膻气味儿可毕竟是腥儿,还是很受欢迎的。
最可贵的是它长呀,一挂猪下水有十八米,除去招待客人还能有自己吃的,所以那时候过年就是盼望着父亲能买回猪头猪下水。
买回的猪头先要去毛,父亲把熔化了的松香倒在猪头上。等松香凝固了再一点点揭下来,松香滴不到的地方,就用火筷子烫。烧得通红的火筷子烫在猪头上会发出嗞嗞的声音,伴着一股子青烟糊臭味儿也蹿出来了,难闻得很!
小时候最怕看猪头,那没有了身躯的家伙,两只耳朵耷拉着,半睁着眼睛,短短的白睫毛遮盖着黑眼珠,鼻子显得更长,大鼻孔朝天,嘴巴也张得老大,从它面前过,向来都是小跑,生怕它突然就会张着大口咬过来。
父亲把清洗过的猪头从脑门中间劈开,将豆腐脑一样的猪脑舀进碗里。再把猪耳朵、猪舌头,猪头上的肉肉一样样剔下来,放到锅里冒,完了再煮,再熏。猪脑我是不吃的,因为父亲说过,吃了猪脑就会像猪一样的笨,可每次都不会扔,而每一次都会被妹妹吃掉,后来妹妹上学成绩不好,父亲就说她小时候猪脑吃多了。
直到很大才明白,聪明与否跟猪脑没半毛钱关系,猪脑应该是猪身上最精华的部分,这样看妹妹还占了大便宜呢!
弄完猪头,父亲就洗下水。洗下水是个既耗时又费力的脏活,没点耐性干不了。猪肠子外面裹着一层浮油,揭浮油可是个技术活,万一把肠子弄破了就真成一坨屎了,而那一小盆浮油庄稼人能吃上一整年。
揭下浮油,洗完肠体,就该翻肠子了。翻肠子这活得俩人干,先要在每隔二三尺的肠体上从中间往两边捋,然后在捋干净的地方用线绳系上两个活结,并从俩结中间剪断。依次类推,就把肠体分成若干部分了。
打开一段肠子的结,沿着一端一点一点往外翻,这期间会有很多粪便掉落下来,又脏又臭,非常恶心。当两端重合了就把底下那头倒过来,拿根高粱梃杆顺到肠子里面,从上往下灌水,这水得细流细流的灌,不能着急,更不能快。梃杆出来了肠子也就成功的翻了过来。然后就是一遍一遍的清洗,需要无数次。有时候父亲母亲要忙上一整夜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,缠绕成卷的肥肠像一个个油光光、圆滚滚的大泥鳅一动不动的趴在铁篦子上,泛着诱人的香味儿。我们姐仨宛若小燕,围着大铁篦子转圈,蹦跳,嬉笑。
最嘴馋的二妹用指头捅捅肥肠又把指头塞进嘴里不停地吸吮着,哈喇子就顺着指头往外流。这时候父亲会很大方的拿起一颗肥肠,在菜板上切碎,盛进盘子,撒上葱花,淋上香油、醋,拌匀。那一刻我们兴奋极了,感觉刀切肠子的声音都是那么动听。
我们举着筷子只等父亲一个令,便会风卷残云般吃起来,吃到手舞足蹈,吃到顺嘴流油,吃到父母眼角溢出了泪花,那份香甜,那种惬意,是这辈子再也遍寻不到的。
后来,年真的变肥了!地里的庄稼能卖不少钱,父亲的塑料加工厂也有一大部分收入。每逢过年父亲总要买上好几十斤肉,切成大方块,铁锅满的都盖不上盖子。炒过糖色的肉块在锅里翻滚,金*色的肉汤咕咕的冒着大泡,香味儿随着热气升腾起来,弥散到空气中飘的满屋满院都是,幸福的日子就像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。
我们也不再守着大人炖肉,打着灯笼在大街上追着香味儿奔跑。那是终于可以大口吃肉的年。
现在父亲老了,摆弄不了猪头、猪下水了,也不买很多肉了。他总是跟我们说:“少吃肉,多吃素,有益健康。”老头也学会了养生。今年春节,年近七十的父亲坐在太师椅上,手捧茶壶浅斟慢酌。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推杯换盏,脸上虽然沟壑纵横却神态怡然。
他的心思我懂,那是艰难岁月里的守候;是苦尽甘来的满足;是儿孙绕膝的幸福。
我在心里默念:愿永远都是这样的年!
这些不一样的年像一部纪录片,见证着岁月的沧桑,演绎着别样的情感,承载着几代人对美好未来的期盼,它让我们懂得什么是苦什么是甜,什么是生活,什么叫过年。
-End-
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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